9月11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麦积山石窟,沿着栈道仔细察看距今1600多年的洞窟和雕塑、壁画,同保护修复工作人员亲切交流。习近平说,我国四大石窟是中华文明的瑰宝,都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他希望文物工作者赓续“莫高精神”,潜心为国护宝,为传承创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中华文化影响力作出更大贡献。
跟随总书记的脚步,我们一同走进这座“东方雕塑陈列馆”,沐浴历史的烟雨,感受千年石窟的传承之路……
□新天水·天水日报记者 胡晓宜
在天水市区东南40余公里的茫茫西秦岭林海之间,一座酷似民间麦垛的孤峰突兀而起。沿悬崖绝壁上凌空环绕的栈道迂回盘行,一座座悬空开凿的洞窟中,供奉着数以千计、千姿百态的佛像。孤峰四周林海苍茫、群山叠翠,洞窟内泥塑佛像、精美壁画,交相辉映,令人叹为观止。
这就是著名的麦积山石窟。
麦积山石窟始凿于十六国时期的后秦,后经唐、五代、宋、元、明、清历代扩建,成为丝绸之路上的著名石窟,现存窟龛194个,其中东崖54窟,西崖140窟,泥塑、石胎泥塑、石雕造像7800余尊,壁画1000余平方米。麦积山石窟以精美绝伦的泥塑艺术闻名于世,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认为,如果说敦煌是一个大壁画馆的话,那么麦积山则是一座大雕塑馆。这里的雕像大的高达16米,小的仅有10多厘米,体现了千余年来各个时代塑像特点,系统反映了中国泥塑艺术发展和演变过程。
1945年,著名教育家罗家伦先生为麦积山石窟题联:“行经千折水,来看六朝山。”“六朝”此处泛指魏晋南北朝,谓麦积山石窟为“六朝石窟”,系正统的汉史眼光。
麦积山石窟与敦煌莫高窟、大同云冈石窟、洛阳龙门石窟齐名,是中国四大石窟之一,被誉为“东方雕塑陈列馆”。公元759年杜甫流寓天水,作《山寺》诗:“野寺残僧少,山园细路高。麝香眠石竹,鹦鹉啄金桃。乱石通人过,悬崖置屋牢。上方重阁晚,百里见秋毫。”其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完美结合,是世界文化遗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中原北方地区最早的皇家石窟,洞窟内还保存了中国最早的连环画作品。
发现麦积山石窟
1941年,麦积山石窟等来了一位“发愿世尊前,誓显北朝窟”的学者冯国瑞,凭着知识分子对乡邦文物特有的尊重与热爱,攀危岩、探幽洞,深入石窟腹地勘察。山中所见让冯氏喜极,他观赏造像、壁画,分抄诸刻,还应寺僧之请榜书“瑞应寺”三字。这三个字典雅端庄,中正平和,不激不励,现在仍悬在寺门上方。
冯国瑞此行,是麦积山石窟开凿1500多年来首次由专业知识分子对石窟文物进行的科学考察,具有开创意义。
据了解,麦积山石窟在历史上一直是传统的木质栈道,20世纪40年代之前,由于香火败落,长期失于修缮,石窟栈道多数断绝无法通行,仅东崖的中七佛阁和上七佛阁可以通达,其他位置都是只能远观而不能进入洞窟。有学者曾从其他书籍上翻拍到一张王子云先生1943年拍的照片,如今看虽然有些模糊,但从中也大致得窥麦积山石窟最初之面貌。
“当时栈道大多塌毁败绝,西崖完全无法通达,而东崖也只是部分洞窟可以勉强通达。包括最初调查麦积山石窟的冯国瑞先生也只能无奈远望,因西边栈道无法登临,他只是从东边勘察了一部分。”
据载,1947年初,冯国瑞先生邀请天水县长方定中上麦积山考察,此次上山时,通过与僧人交谈,得知麦积山西崖有“万佛洞”,由于栈道断绝,百年来无人登临。遂请来当地木匠文得权,带领村民于2月10日“挟长板,架败栈间,递接而进,至穷处,引索攀援”,于此发现了麦积山最大的洞窟(现编号133窟)。冯国瑞依据文得权的口述,认为此洞即是五代王仁裕《玉堂闲话》中描述的万菩萨堂,欣喜之余立即用北周庾信《秦州天水郡麦积崖佛龛铭并序》的原韵撰写《天水麦积山西窟万佛洞铭并序》,后刻石以天水麦积山石窟建修保管委员会的名义勒于山中,现保存于瑞应寺。次年(1948年)他还为文得权题写中堂及对联各一,该对联写道:“洞窟猿升山上下,莲花鱼戏叶东西。”
其后,1952年10月,常书鸿先生带领西北勘察团对麦积山石窟进行勘察,在地方政府的协助下对西崖的大部分栈道进行搭建,当时最高一层的127窟等都可以到达。1953年7月,吴作人先生带领中央勘察团再次对麦积山勘察,进一步完善东崖栈道,至此,除中区的个别洞窟外,大部分洞窟都可以到达。
“从冯国瑞先生开始到麦积山的两次勘察,再到后期六七十年代,文得权一直参与到麦积山栈道的搭建和维修工作中,他也是对麦积山贡献比较大的一个人。”采访中,很多文物守护者都无不提到了文得权。记者曾经采访中国美术学院教授何鸿,从他庐江草堂所藏的一张麦积山西崖栈道照片中,可清晰看到1953年后的栈道面貌。
“早期的麦积山石窟外观全部是木质栈道,自1977年开始,麦积山石窟进行了大规模山体加固工程,之前的木质栈道已基本拆完,可惜当时没有留下太多影像资料。从庐江草堂所藏第43窟的照片中洞窟外景的老栈道上,基本可以反映出当时麦积山石窟栈道的木结构工艺。而东崖大佛这张照片,佛像脸部的严重破损,恰好反映了未修复前佛像原来破损时的状态,也正好弥补了我们加固工程后没有留下之前影像记录的遗憾。”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董广强介绍说。
历时数十载的石窟维修
麦积山石窟包含有大量佛、菩萨、弟子、天人、飞天、供养人等形态各异的雕塑造像。从北魏塑像开始,几乎所有佛像都俯首下视,有着和蔼可亲的面容,让人一看这些塑像既是佛国世界的佛,也是世俗世界的人。今时,我们能得以窥见如此精美且独树一帜的石窟造像艺术,离不开一代代文物工作者的接续传承。
“麦积山石窟的保护工作,历来是文物保护领域所关注的焦点。”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副所长张铭接受采访时说,面对自然侵蚀、生物破坏等诸多挑战,该研究所正积极将传统修复工艺与现代科技手段相结合,探索出一条科学有效的保护之路。
轻轻翻阅厚达300页的《麦积山石窟志》,尘封的历史缓缓苏醒,而关于栈道维修的情景,在记者的脑海中也变得逐渐清晰……
新中国成立后,麦积山保护管理工作逐步开展。1952年—1953年,为配合西北局文化部勘察组和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勘察团的勘察,在天水专员公署主持下,由当地木工文得权等人攀登悬崖不畏艰险架通了800多米栈道,使数百年不通的洞窟得以通达。
1961年,国务院公布麦积山石窟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之后几年之内,架通未通栈道和翻修已通栈道,清理洞窟内常年积存的鸟粪及垃圾,安装了130多个洞窟的铁纱网,使得鸟粪虫鼠不再入内为患,架设防护遮掩,使崖面雨水不再侵蚀洞窟。同时,对濒临坍塌、破败荒凉的瑞应寺,进行了修缮。1970年以来,采取传统工艺与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的方法,对濒危的百余身塑像和百余平方米壁画,分期进行了加固修复。
1977年至1984年,历时八年之久,天水对石窟进行了全面维修加固,修筑了钢混结构新栈道,从而保证了石窟安全和洞窟畅通。“当时修栈道所用的木架都是从外地运来的东北松木做成的,直径有30公分,长度在15到16米之间,最短的也有8米。运输材料也相当不容易,先从外地通过火车运送到天水火车站,再到北道区(麦积区前身)道北转运站转运,最后再从转运站用大卡车拉到麦积山。当时路不好走,转运站到麦积山一天只能运输一趟。”初秋,阳光普照,我们在这座“东方雕塑陈列馆”采访,从文物修复师牟常有的一些零星记忆中,依稀感受到1977年维修栈道的艰辛与不易。据了解,麦积山石窟维修加固工程的特点是高、难、险,当时采用“喷锚粘托”新技术施工,在国内外均无先例,无成规可循,一切都得从头学起,随着经验的丰富、技术的成熟,进度开始越来越快,等等,无法细述。
时过境迁,当我们登临麦积山石窟,感慨于这座“东方雕塑陈列馆”的精美绝伦与神奇时,当向那些艰难岁月付出过艰辛的工匠致敬。
2014年,成为世界级名片
“成功了,成功了!”
2014年6月22日,恰逢天水一年一度的盛会——伏羲文化旅游节。就在当天,古老的秦州城可谓是双喜临门。麦积山石窟作为“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中的一处遗址点,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而丝绸之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工作,曾被一位文物界专家称为“天大的事”,足见其在文物工作者心中的分量。
“麦积山申遗,事实上已于20世纪80年代提出,距今有30多年的时间,只不过当时没有形成文本,没有上升到国家层次。”在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采访时,之前一直负责申遗工作的臧全红陷入回忆之中。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天水作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历届市委、市政府都高度重视申遗工作。经过多年谋划,不懈努力,从麦积山石窟被列入我国申报世界自然文化双遗产的预备名单开始,其间曲折颇多。
“要说申遗所做的工作,真是一言难尽,工作做得太多了,太多了。”天水市非遗中心负责人说。从梳理中记者获悉,多年来,天水市十分重视辖区内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特别是为麦积山石窟文化遗产的保护做了大量行之有效的工作:成立了天水市政府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工作办公室,投入巨大的人力和资金,完成了麦积山石窟遗产区内全部和缓冲区内部分土地的退耕还林工作,通过采取有效引导和限制发展的办法,严格控制了遗产区及缓冲区内原住民的建设规模和人口增长速度,积极配合麦积山石窟申遗工作,对遗产区内教场里原住民房屋进行了整饬,拆除了位于麦积山石窟西崖下的醉仙楼并进行了复绿,积极开展麦积山景区内的防灾抗灾工作,等等。
而扎根在麦积山的全体工作者,事无巨细所付出的努力,无法逐一叙述。编制完成《麦积山石窟保护规划》,科学实施文物保护,文物监测,记录档案,认真细致的安保,所付出的心血,想必每一位文物守护者都将一生难忘。
70多年,文物保护路漫漫
2019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敦煌莫高窟考察调研时指出,要十分珍惜祖先留给我们的这份珍贵文化遗产,坚持保护优先的理念,加强石窟建筑、彩绘、壁画的保护,运用先进科学技术提高保护水平,将这一世界文化遗产代代相传。
当天,文物学者、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所长李天铭参加了总书记在敦煌研究院与专家学者的座谈。敦煌归来,知天命之年的李天铭难掩心中欢喜。南开大学历史系博物馆学专业毕业、曾留学日本六年获得文学博士学位的他,对记者谈及麦积山的未来发展时踌躇满怀。
“择一事,终一生”,是包括李天铭在内很多文物工作者们信奉的人生信条。他说,麦积山自建所以来在编人员中有百分之七十的守护者其实都在践行这样的精神,甚至有一家三代全身心投入这座石窟的文物保护工作,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坚守精神。而从近20年的采访见闻中,记者可以深深感受到麦积山石窟愈来愈焕发出的勃勃生机。
“保下来”,还要“活起来”。如同133窟那尊闻名于世的小沙弥,第44窟安详静美的坐佛“乙弗氏”,借由科技的力量“插上翅膀”,让更多人看到了人类最美好的微笑,让“东方微笑”与世界“面对面”。
如今,从前沿研究到活化利用,流失海外的文献以数字化方式回归故里,古老壁画经由文创产品“飞入寻常百姓家”,学者们努力让“冷门绝学”不绝、“国际显学”更显。而数字化浪潮正为这座古老石窟注入全新活力。近年来,麦积山石窟管理部门还充分利用融媒体平台、云展览、数字化等现代科技手段,逐步进行石窟数字化保护和宣传,让石窟在另一种介质中得以永存,并持续加强对石窟的历史内涵、文化价值、现实意义的深入发掘、科学解读和生动阐释,有效发挥石窟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使古老的石窟艺术文化在新时代不断有所创新。
文物遗产保护传承,长路漫漫。从生活在山脚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到每一位麦积山文物守护者,从300多万天水人以及生活在这座城外乃至世界各地前来朝圣的游人,六朝石窟麦积山于群山之中巍然屹立,历经千年风雨,早已植根于人们心中,成为一座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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