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一”长假,我再次回到了家乡。
为了弥补上次未能与徐祯霞老师见面的遗憾,回柞水的第二天,我便如约驱车前往徐老师的家,准确地说,是徐老师的文学馆。徐老师真正的家安在省城西安,而现在柞水的这个家,只是为了方便工作和写作,徐老师的家乡移民搬迁,建了一栋移民房,“徐祯霞文学馆”就建在一套200余平米带有庭院的房子里。
在我们老家这个小县城,开办个人文学馆,还是一件开天辟地的新鲜事儿,徐老师堪当第一人。今年七月,文学馆落成,还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开馆仪式,多位省市县文学界的领导和文化名人前来祝贺。就连远远近近、左邻右舍的乡亲们,也像赶集和看大戏一样,一群一群赶来凑热闹,这在当地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撤乡并镇后,我与徐老师由过去的一个乡两个村的人,都变成了下梁镇沙坪村人,只是我在二组,她在八组。她家的老地名叫“徐家大院”,又叫“王坪”,因为村前有条河叫“王家河”,从西川一直流进乾佑河,而徐家大院又正在王家河口,地势平平,解放后,这一带又有了一个行政地名叫“王坪”。土改后,我的姑姑和爷爷也成了那里的住民,小时候常常去爷爷家和姑姑家玩,因此让我也颇为亲切。后来,我早早离开了家乡,许多长辈也相继去世,剩下的晚辈们便少了来往,逐渐生疏了许多。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我们老家先前的红卫村也变成了新城,成为了县城向南拓展的一部分。据此,乡村公路与街道也基本与县城有机衔接在了一起。这么多年,要说农村变化最明显的就数住房和交通了。
害怕开车会跑过了趟,出发前,我请徐老师给我发了定位。
我一边慢慢开车,一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新变化。脑子里还不停地回忆着,这里过去叫做“上五亩”,是一大片肥沃的水浇地,现在成了火车站职工的生活小区;这个“出龙崖”的山脚下,原来是个大鱼塘,一条几米宽的砂石乡村路紧挨着鱼塘,我每天上学放学都从这里经过。到了冬天,水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是我们男孩子们放学后嬉戏打闹的乐园。可这些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宽阔的公路两边,是一排排整齐的居民楼。不一会儿,就到了茨沟口。过去这里是乡政府所在地,附近有一所中学,还有卫生所、邮政所、派出所等。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这里上初中。因离家里大概5里地,还需要在校住宿。记得学校的东边,还有一条古老的街道,两边都是清一色的木板房。街道的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走的人多了,年岁长了,已被磨的凹凸不平。现在这一大片,已是我们镇政府和村委会的所在地,当然这里又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叫做“柞水新城”。从这里沿大路继续向北5公里多地就是老县城,经过数年的建设和发展,此处的繁华和热闹程度已不亚于老县城了。去徐老师的文学馆,得过河向东走。通过乾佑河大桥,公路左边是县柞水职业中学,右边是县柞水县高中,也就是过去的城关中学,当然也是我的母校。大约是10年前左右,学校由老县城搬迁于此。过了桥,就是原来王坪村的地界了。
沿着平坦的乡村公路约莫行驶了5分钟,导航提示目的地就要到了。我放下车窗玻璃,探头四处搜寻。只见公路右前方有一排新建的楼房,路边立了一块高大的石牌坊,上刻“吉祥小区”四个红色大字,清澈的河水从楼门前缓缓流过。先前的电话里,徐老师说这个地方也叫徐家庄,主要是把原来徐家大院的人集中搬到了这里。徐家也是我们当地过去的大户,也出过几个名人,新的地名还能够保留徐家的姓氏。我想,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是宗族传承的力量,还是文化影响的力量呢?可能兼而有之吧。
因先前看到过徐老师朋友圈里的照片,我便按图索骥,断定徐祯霞文学馆就在这里了。我在楼前小广场泊好车,回头就看见楼正中位置处一家门头牌匾上书有“徐祯霞文学馆”几个大字,右边还有一块匾额,上书“牛背梁文化艺术沙龙”。大门两边题有一副对联,上联曰:“笔下墨色烹流光。”下联曰:“纸上文章济世长。”细看落款,均是陕西著名作家贾平凹所题。仅凭这个,就可看出徐老师目前在陕西文学界的影响力了。再上前仔细端详路边石碑背面的小字,原来记载的是徐家大院走出的两位名人,其中一位就是徐祯霞,并记有徐老师的文学简历及成就。
见文学馆大门敞开,我便信步走进馆内。环视四周,只见大厅右侧窗户下的茶台前,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红衣女子。有人进了门,她也没有把头从书本里抬起来。我想,她应该就是徐祯霞老师了。我快步走过去,叫了声:“徐老师好!”她这才慢慢放下书,站起身来,有点疑惑地看着我。“天水来的王岳林!”我又自我补充地介绍了一句。“你就是王岳林啊,咋与照片上有点不像呢?”我急忙回应说:“老了,老了!”徐老师接着解释说:“比照片上要胖一些哟!”我们不约而同地“哈哈”一笑,算是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身份确定,徐老师这才与我握手让座,烧水沏茶。寒暄过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参观她的文学馆。看出了我的心事,徐老师就开始带着我,按照顺序,边走边看,还不时为我热情地进行讲解。
进门大厅是整个文学馆的主体部分,墙体四周主要展示了徐老师的文学创作之路、创作成果、创研活动、各种荣誉以及社会评价和名家名人赠予的匾额字画,等等,琳琅满目,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中国文联、中国作协、鲁院领导和省内外的文化名人大咖,有的与徐老师合影留念,有的赠予墨宝,题词嘉勉。环顾四周,当数贾平凹老师出现的频率最高,不仅题写馆名、书名、作序,还有推介词、书法作品等。可见贾主席对本土青年作家的倾心培养和扶持,同时也给予厚望。倚墙的展柜里,都是近年来徐老师个人的作品集、刊发文章的样书样刊等。厅的中央置有一张大大的长方形的会议桌,可供20多人的小型会议和读书交流之用。据徐老师介绍,这方桌子是专门为馆里定制的,采用了天然的红木实材,桌面光亮如镜,纹理清晰如画,典雅大方,与整个大厅氛围相得益彰,交相辉映,堪称馆里的一大亮点。临窗位置被辟为一个小茶吧,兼做徐老师的文学工作室,三、五文人墨客或闺蜜好友,可在此品茗小憩,研学论道,尽享闲适静谧时光。
入得里间,应该是原来的餐厅位置,满柜子的图书和各种杂志,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俨然一个私人图书室或藏书馆。细细观察,还是以各种文学名著和工具书偏多,徐老师将此间喻为“修心阁”。
最为独具特色的,还是屋后面的露天小院,空间虽然不大,但利用颇为充分。东北角有一处十几平米的小平房,被打造成为农家小屋风格,室内土炕上置有小炕桌、茶具、竹席、小团蒲等,颇具陕北农村风味,墙上吴克敬的题写的“鸿祯绮霞”,方英文题写的“柳暗花明”,衣向东写就的“禅茶一味”,还有徐祯霞自己写的一首原创诗歌《庚子之春》。屋中央的一把古琴,又为这座小屋增添几多风雅和情趣。人们可以在这里静心禅坐,或抚琴吟唱,或品茶颂读。小屋东面的一小块空地,空中由透明玻璃置顶,三面墙壁被做成了主题文化墙,依次是习近平总书记视察牛背梁时的一张巨幅照片,徐祯霞老师的著名散文《牛背梁上望长安》,在这篇散文的两边题有对联“天下山水归秦岭”和“牛背日月佑长安”, 还有她创作的诗歌——《在这个特殊的雨天》。这首诗歌作品,是习近平总书记来柞水视察的当天完成的,并刊发于《陕西交通报》。地面放置石桌石凳,桌上的一盆兰花,含苞欲放,清香淡雅。此处空间虽小,却尽显总书记“两山”理论大战略和文化旅游大视野。也许,这就是徐老师创办牛背梁文化沙龙的初衷与意义所在吧。转头向西,一幅巨大的书法作品,占据了整个墙面。内容是徐老师的诗作《大秦岭》:“洪荒岁月天地崩,横空出世大秦岭。绵亘中原八百里,阅尽苍桑纵古今。秦砖汉瓦唐时风,人间日月有不同。帝王将相今何在?唯有青山留长名。”诗句语出惊人、大气磅礴,书法笔走龙蛇、遒劲有力。靠北面院墙下,是徐老师精心伺弄的一小块儿菜畦,小葱、辣椒、韭菜、苦瓜、西红柿、小青菜等时令蔬菜,郁郁葱葱,竞相生长。墙面上悬挂着刻有二十四节气的小木牌,不仅彰显春耕夏播、秋收冬藏的中国农耕文化,也是徐老师不忘根本、热爱大自然和向往田园生活的内心观照和体现。
大体上来说,徐老师的文学馆还是费了很多的心思,也投入了不少。从理念、设计、装修和布设等,都还是比较合理到位,主要突出了展示、宣传和交流的功能,文化气息相当的浓厚。一圈下来,虽说走马观花,但亦是令我眼界大开,惊叹不已。徐老师个人的勤奋努力、成就荣誉、智慧胆识、不屈精神和家国情怀,堪称众人榜样,亦为文学界的翘楚。作为同乡和一名文学爱好者,我感到这是一件很值得称赞、荣耀和骄傲的事情。
结束参观,我与徐老师又在茶桌边坐下来,慢慢聊聊家乡,聊聊文学,也顺便谈起了文学馆功能作用方面的话题。
正当我们谈兴正浓,一位女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哎呀,等车等得我快急死了!”来人边说边径直在徐老师的身边坐下。见有不速之客,她便冲我点头微笑,就算打了招呼。徐老师站起身为我介绍道:“吴海燕,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助理,我们馆里的得力干将。”我也急忙起身,作了自我介绍。闲聊中还得知,海燕不仅阅历丰富,组织协调能力超强,而且爱好广泛,舞蹈、音乐、朗诵和瑜伽等,都可以拿得起来,业余时间还开网络直播。无意中说到她的母亲,过去是县剧团的一位资深演员,现已退休。呵呵,原来如此,母亲的影响还真不可小觑。出于职业习惯,我向海燕问起了当地网络自媒体目前现状及直播带货方面的情况。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我给徐老师带的见面礼。“十一”前夕,正是天水花牛苹果收获的季节,也是我这次回家带给亲戚朋友的首选礼物。今天特意为徐老师准备了一份,只是还没顾得奉上。我急忙起身,去车里取出一箱苹果。回到馆里,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纸箱,一股浓浓的果香扑面而来。我取出一枚又大又红的苹果,给两个小老乡讲起了它的来历和特点。百闻不如一见,见了不如亲口品尝。清洗过后,我把一个苹果切开四瓣,送到两位美女的手中。谁知这一套操作,让有心的海燕用手机记录了下来。不经意间,留下了一段很有意思的生活场景,也为天水的花牛苹果在家乡做了一个很好的代言和宣传。
在余下的几天时间里,我还先后受邀参加了文学馆举办的徐祯霞老师《春天的声音》诗歌品读朗诵会和“孝义柞水”主题文化调研观摩等活动,再次体验与感悟到了传统文化的浸润和阅读的快乐。
短暂的假期即将结束。那天,我专程去文学馆向徐老师道别,并请徐老师为我签一套她的文学作品。徐老师欣然答应,急忙从柜子里找出几本书,坐下来开始为我落款签名。作品扉页上几行秀美遒劲的文字,加上两枚艺术印章,相映成趣,又平添几分内涵与书香之美。待5本书一一签好后,我说:“徐老师,请微信收一下书款!”“不用了吧。”徐老师微微一笑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我连忙说:“应该的,快收下吧!”我想,这不仅是对徐老师艰辛劳动和付出的尊重,更是对文字和文学艺术的尊敬。
《春天的声音》《梅花语》《云端上的故乡》《月照长河》《山中日月光》,这几百万字的文学作品集,无不凝结着徐祯霞老师的聪敏、才智、心血与汗水。短短几年时间,徐老师佳作不断,新书频出,堪称奇迹,在全省乃至全国文学界引起了很大反响,好评如潮。前来“徐祯霞文学馆”求书者,参观者,一时络绎不绝,应接不暇。今天,能够有幸得到徐老师的这几部作品,我如获至宝,必将珍爱有加。
过去,我曾在报纸和杂志上读过徐老师的文章,但都是一些零散的,也是断断续续的,很不过瘾。从现在这几部文集收录的文章可以看出,既有作者对现实社会和人生的深入思考与忧虑,也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赞美;既有对当今时代大背景、大主题的关注与探究,也有对坊间底层百姓生活冷暖的体恤与同情;既有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情歌颂,也有对故土和故乡的深情眷恋与不舍……
同时,徐老师作品所涉及的领域也非常之广泛,人文地理、山川河流、乡风民俗、文化旅游、乡村文明,等等。故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以及周围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物,徐老师都包含着深情,倾注着热情,在她的笔下都变得清晰、美好、丰满和高大起来。特别是一个个难忘的故事,一幕幕生动的画面,也会勾起我很多的回忆,既印刻在脑海,也浮现在眼前。像《云端上的故乡》中写到的“疯子堂哥”,他曾经与我父亲关系非常要好,过去是我家的常客。记得我父母的个人印章,都是出自他的手艺,一直还保存至今。在我幼小的记忆中,他只是有点耳背,并没有“疯”,“疯子”只是人们给他叫的绰号。还有“村庄里的兵”,文章中的秃子,曾是我初中的同学,大名李康水,我们都先后参军入伍,又成为了战友,只是他过早地离开了我们。还有“邻居阿黑”,其实是我的亲姑姑家里的孩子,也是我的表弟。还有“熊娃和他的妻子”,他(她)们是我本家的远房叔叔和婶婶,等等。离开老家近40年,我多数漂泊异乡,也就少了对家乡、对亲人的了解和关注,他(她)们多年来的生活状况及命运走向,很多情况对我来说是个空白。其中,有不少人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他们的很多遗憾走了,却也留给我很多的遗憾与内疚。
忽然阵风骤起,抖落满树金黄,不觉人间已是深秋。逝去的岁月,生命中的许多过往,还有陪伴我们来了又走的人,此刻都走进了记忆,带到了梦中,或埋在了心里。
惟有徐祯霞老师,她把这一切写成了文字,写进了书里。
又闻书香,也念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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