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菁：回忆我的恩师

回忆我的恩师

张菁 

当了老师，愈发思念我的恩师，尤其是在这浓浓浅浅的九月。

我永远不会忘了我的老师王竞红。她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给予我第一束光，照亮我童年的人。

小学四年级，和我的簸箕村小学作别，随父亲来到这个偌大的城市，来到满是城里孩子的学校。土气，胆怯，陌生，心里常怀恐惧，无处安放，尤其是在中山梁上经过十年风吹日晒，岁月赠与我的“红二团”，成了同学们取笑捉弄的对象，唯一让我敢抬起头走路的，是我全级第一的语文成绩和经常被范读的作文，一是对语文天生的好感，二是我们乡里学校五年制，城里六年制，有的课文我已经在乡下不好不坏地学过了。语文老师先后换了两个，虽说优秀，但也平常，直到王老师的出现，我真切地预感到，有一道光照进来了，我生命的春天到来了，我的世界开始鸟鸣花开了。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王老师是恰当的。高高的个子，匀称的身材，头发很柔软，用发卡别过去一束，犹如九月的菊，温婉，端庄，美丽，尤其是那两个酿满笑意的酒窝，随时都能给我们温暖。她穿平底鞋很美，脚面板板的，偶尔穿高跟鞋，也是带有一点点跟的，知性，干练，有礼貌。她的眼镜擦的很亮，像水洗过一样，和她的眼睛相衬，让人仿佛看到知识的源泉。我喜欢王老师，喜欢她富有感情的讲课风格，课文的句子笑，她笑；句子哭，她哭；标点停，她停；标点省略，她能让你意犹未尽，流连忘返……我更加痴迷于语文。似乎很自然，又似乎很意外，我荣幸地成了城里娃娃的语文课代表。

我相信，我绝对是全校最负责的语文课代表，只要有一个同学不交作业，我就不回家，将他们“扣下”，直到陪同所有同学写完作业，交齐以后才回家。记得班上总有那么几个调皮的小男孩，和我“斗智斗勇”后，终逃脱不了我每天的“严加管教”，开始主动写作业了。每天放学前会在王老师跟前要上语文作业的条子，给学生准确无误地传达，有时还站着板凳在黑板上抄题让同学做。除此，早自习领读课文，课前维持秩序，一切被我管理地井井有条。我在为同学服务，为老师当好“小助手”的同时，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渐渐渐地，我能在升旗仪式上发表国旗下的讲话了，虽然声音颤抖，但我相信那个瘦小的人儿，她的心跳的是多么激烈，她的感情是多么真挚，因为，那每一句话都是她自己写的。

彻底让我“扬眉吐气”的是那次运动会。王老师让我当运动员代表讲话，要自己撰写发言稿，当时没有如此之便的网络，也没有方便可供我参考的书籍，但我明白这是一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我翻箱倒柜，反复阅读家里的几本老书，虽与运动会无关，但想从中觅到一点点有用的东西。最后，没想到，仅仅五年级学生的我，写出了近三千字的发言稿，最后经过王老师删改，剩下一千多字。还记得那天，操场列队，场面壮观，话筒拖着长长的线，从校长房子拉出来，放在走廊的围栏上，我个子小，够起来很吃力，我踮起脚尖，尽量让嘴巴凑近，刚开始，我颤抖的不行，可是讲着讲着，我忘记了害怕，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播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传播在伏羲庙的上空。结束后，我手举班级的牌子，走着正步，昂首挺胸地领着他们走向运动场。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我穿着红色健美裤，白鞋，带走花边的白袜子，只是，上衣是妈妈的一件鹅黄色毛衣，有点长。因为老师吩咐让我穿漂亮点，这是我能穿出来最洋气、最漂亮的衣服了。即使如此，我成了运动场上最耀眼的星，我战胜了自己，我爱上了这所学校！后来，我成了学校里的“三杠杠”，我和同学们相处地很愉快。

我多么感激我的王老师，给我卑微、懦弱的灵魂投入一道光，让我虽然颤抖着，但还是勇敢地走向阳光照耀的地方。

可是有一天，我在领作业条的时候，发现我的王老师感冒了。我很心疼，马上教师节了，我想起了课本上的第一幅看图作文，是一个女孩捧着一把野菊花，在老师亮灯的办公室窗户外探着头笑着。我猛地想起，上下学路过庆华厂家属院的时候，也有一大片野菊花，开得正好，和九月的空气相融，自然，高洁，馨香。清晨，我起的比平时早了好多，来到家属院，挑好看的，带有露珠的摘了一大捧，并用准备好的丝线扎了起来，还插了张纸条，上面写着：“祝王老师早日恢复健康”。来到学校，敲开王老师住的平房门，我忘记了自己怎么讲花递给她的，只记得她很惊讶，然后笑着说谢谢，眼睛亮亮的。后来，随着成长，我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野菊花”，而是一楼住户花园里种的花，我感到抱歉，但我似乎没悔过之意，因为，我倔强地认为，那就是属于我的王老师的“九月金菊”。  

后来的日子，家境依然没有改变，我们一家四口住在租的小房子里，除去上班的父亲，母亲干着一月不到三百元的苦活。只是，我和哥哥不再让父母操心，我们学习成绩优异，有了自己的好朋友，渐渐地和这个城市亲近了很多。小学毕业后，在家属院碰到王老师，她借走了我厚厚的一本日记，说要拿到教育局展览。还回日记本后，再也没有见过王老师。

每当路过伏羲庙，我都要不自觉地向广场那个方向望一望，学校的轮廓浮现在我眼前，墙边绿绿的爬山虎，绿了又红，红了又绿；那面平房里，住着我的王老师；那操场上，站着一个呆若木鸡、不会做操的女孩……我苦涩的、不为人知的胆怯，我的颤抖声，我的笑声，我的伏羲路逸夫小学，我的语文老师王竞红，二十年前一切的一切，像电影演过……

机缘巧合，上了高中，竟然在操场又看见了我的王老师，她剪成了短发，比以前稍稍胖了一点点，看起来更加成熟、温暖。仍然是九月，教师节那天早上我没有吃早操，用钱在校门口买了一碗呱呱，一个黄馍，放在了王老师桌子上，那是我唯一能表达祝福的方式。

后来，我上大学，毕业，工作，也成了一名教师。去年，在学校教师群里看见同事发来几张讲优质课的图片，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张是王老师讲课的，那是一张拼图，王老师只占了一张，看起来不是很清晰，但老师的笑我多么熟悉，老师的身影我多么熟悉，老师讲课的样子我多么熟悉，我一遍又一遍的放大细看，我激动，我后悔，我后悔我不知道，错过了听课的机会。无论时间如何变迁，我永远都是她的学生，如果现在能坐在底下，再听她讲课，那是岁月给予我多大的厚礼啊，可惜，成了我莫大的遗憾。

又是一个九月，菊花开得深深浅浅，街上的祝福不浓不烈。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王老师，也许我没有您那么优秀，可是我的心中也住着太阳。在传道授业解惑的同时，我是否也会像您一样，给每一个怯懦的心投入一道道温柔的光，让它们一点一点，向阳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