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 坡
在人的一生中,一分钟与另一分钟的经历,不可能是相似的。就象文人墨客们用滥了的比喻一样,世界上不会有相似的两片树叶;相似的两滴水珠(说真的,这个比喻到是禅味十足)
比喻准确,恰当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闲言休说。现在,我来讲讲常常浮现我脑海的一个幻觉,或者是我酣睡之中屡屡涌现的一个梦境吧。
我的昼幻、夜梦有惊人的相似,几乎可以不差丝毫地重叠一起。这必然性的相似,真让我迷惑不解,大伤其脑。
它们的共存共现,是否由一链神秘紧紧相系呢?
幻、梦的相似画面如下。
冬日。黄昏。辽阔。寂静。
这个黄昏没有映天晚霞,落日余晖。
西边阴沉的天空满佈铅云。旷野里渗透着彻骨的寒冷。
六十几度的斜坡横斜整个画面。
坡上寸草不生,青色冻土在阴天下,泛着钢蓝般坚硬的色泽(幻、梦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最凛冽,最严酷的冬之景象)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朝坡下疾奔。他的整个身子前弓,一拳举过胸前,一拳直甩身后。一腿蹬坡,一腿弯曲,阵风似地跑着。如他当即刹住,就会摔倒,翻滚下坡。
男孩穿一身臃肿的冬装,奔跑起来极不便利。只是凭借越来越大的惯性,促他身不由已地奔跑奔跑。他头戴一顶六、七十年代,每个男孩都戴过的,清一色样式的厚暖帽。两个护耳长舌,在寒风中,在奔路里,高翘着,扇动着,象寒鸦衰弱的翅翼(仅看那扇动的护耳,可想奔奔跑速度的极快)
我想,凡在山区渡过童年的人们,大概都有男孩疾下斜坡的经历吧。
男孩急着去坡下干么?
也许孩子贪耍忘归,坡下有爷、婆、父、母、哥、姐、弟、妹唤他回家。有亲友至无方而来……
也许下午他犯有打狗、踢猫、碎碟、跌碗的过失后,逃离家门,呆坐坡上。直到暮色沉沉,四野可怖。脑中忽冒父辈所讲的鬼怪故事。惊吓之中,撒腿下坡。
也许与伙伴游戏,男孩输了不认输,转头一跑了之。认真的同伴不肯放过,紧追其后,逼他就范。
也许他翻墙入园,欲摘无叶枝上等候霜煞的柿子,恰被园主发现,在怒吼声中,解绳踢出穷凶的恶狗。男孩不得不像出膛子弹一样地拼命跑去。
也许孩子在坡上捡到一块自认为是无价之宝的东西,欣喜若狂地朝家门跑去,让学识渊博的父亲鉴赏。
也许……
这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内容相似的幻、梦,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奔跑下坡的男孩,始终于我保持着一段目力不极的距离。这距离使我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甚至辩不出冬装的颜色,时尔朦胧而尔清晰(幻与梦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
我敢肯定,那频频光临我的幻、梦,其中定然有深刻的寓意。那奔跑的姿势,高翘的护耳,掠过耳轮的冬之风,还有沉重的画面,愈来愈加深了我对它的神秘之感。
幻、梦中会潜伏一种什么样的预兆呢?这个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是未卜先知的超人,我只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凡夫俗子)
但是,那在斜坡上疾下的男孩,永远没有跑出十几米的斜坡(他如影视特写镜头般地定格了。如永久高挂客厅雪白之墙上,色彩凝重的油画)
来我幻、梦中的男孩,你究竟姓甚名谁?说不清楚。
这幻、梦象我的影子似地跟定了我。也许随着进入生命尽头。
就在我被他,它折腾得筋疲力尽,烦恼透顶,不能自拨的时候,有一天,在一个朋友的画室里,我漫不经心地翻阅十几年前的一本美术杂志,一幅不大的油画,豁然跃入我的眼帘。
《斜坡》——美国·怀斯
这出自大洋彼岸,写实主义者怀斯之手的《斜坡》,恰好与我的幻梦二位一体,不差丝毫,简直比挛生兄弟还挛生兄弟。
此时此刻,我眼前空白,脑中真空。
只有斜坡永恒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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