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棚的漏痕有什么?
——嗡,细微的一声后,一只瘦蚊子飞过去,撞在窗玻璃上。它茫目地折飞过来,朝我的脑顶上乱飞。
懒得收拾你,我心里虽然忿忿地说着。但我还是坐在了布面开始磨损的沙发上,把那沉重烦闷的头,仰靠在柔软的背上,无思无想,无喜无悲地缓解缓解在现代生活中,过于高度集中,紧张的大脑。
我久久地盯着有雨水漏痕的纸糊顶棚,渐渐地心情宁静了,心绪松驰了。
……这是一张艳若五月玫瑰的面庞。明眸在顾盼在流溢……虽然这张面庞已时隔二十余截,未亲眼目睹了,但她依是昨日的模样。
现在,她身置距我遥远的地方。在茫茫无际的大兴安岭山脉,这“五月的玫瑰”能在冰天雪地里,独自孤独的开放吗?
我仿佛看见她在喇嘛山麓,玉带河之畔,汲水的纤纤之影。仿佛看见她行在山道上,忽隐忽现的纤纤之影……
好象是我的身影闪隐在小小的山村——黑鹰坡。我那糢糊的影子,无法追赶上她的影子。
……
……一个玩童的形象,好象是刘海。他面前蹲守着一只硕大的蟾。蟾的模样逼真,它的口张得大大的,象要一口将戏耍它的玩童吞进肚子里去。
……伏羲画卦……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王祥卧兵,太白醉酒,李广射虎,杜甫贩药……
……飞翔的安琪儿……挥刀的拿破仑……咆哮的宙斯……偷火种的普罗米修士……打开魔盒的番多拉……
这就是我的陋室,屋顶渗漏天水,打湿的纸棚上,残留的浓淡相交融的不规则图案。
这天生的线条,行云流水,大起大落,得法于自然。
这天生的线条,诱我联想,天马行空,无穷又无尽。
这天生的线条,人脑想之,人手摹之,真是望尘莫及。
闲坐观之,其乐无穷,其意无尽。
观此变幻莫测的图案,是我无所事事时,必修的一堂课程。它的内容里蕴藏着博大精深广漠无垠。
在静观中,心之幽泉,时而荡起涟漪,时而水面汹涌。大喜大悲,起伏跌荡。
春夏秋冬。风雨雷电。雨水沥沥。大雪纷飞。在其上重叠交换,根本无时空概念。
默观中,眼神所辩出的清晰或糢糊的画面,必须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连大气都不敢喘。这时的画面很脆弱,转瞬即失,永不重现。
观察中,画面和心境有时会同出一辗。远在天边的往事,观之近在眼前。纷纷的往事,重现的记忆,在无时空概念的空际,鹰似地飞翔,光波似地传送。
你就在深刻的画面中,似我非我的影子在飞。在其上重叠……反复地分离重叠……
观它,胜读一本精装的百科全书。
若要眨眨眼,或稍偏角度或微动头脸。图案随之而变换变换……在深入浅出的观察中,一个画面会融化另一个画面。
在这种特定的时刻,屏气凝神,视线深入其中,思想深入其中,情与景水乳想融,达到物我两忘,人图合一,天地相交。在这种无我的状态下,洞察万物之实质,彻悟真理之精髓。沌静的心灵,遨翔在禅意无限的宇宙。
那纸棚上的漏痕,有四、五平方米。我的一位泥瓦匠朋友,看着漏痕极不雅观。几次嚷嚷着要义务补漏。每每被我阻拦时耸搔着后脑,大惑不解,嘴里嘟哝着,文人的毛病就是怪,就是多。屋漏不补漏,真是傻子一个。
是啊!
这个忠厚朴实的蔻劳动者,他怎知深藏于我心中的天成乐趣啊!
侧耳倾听,屋外雨声一片。
这场及时雨,来的可真是时候。
渗入正在悄悄进行,浸迹又在扩大。这漏痕中又会增添哪些变化无穷的画面呢?
我在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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