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方言溯源三则

天水方言溯源三则

　　□ 张广成

　　一 菢 抱

　　玄应《一切经音义》十八引服虔《通俗文》曰：“鸡伏卵，北燕谓之菢。”扬雄《方言·第八》：“北燕朝鲜洌水间，谓伏鸡曰抱。”《集韵》：“菢，鸟伏卵也。”《唐韵》：“菢，薄报切，音暴。”又《正韵》：“抱，与袌、菢同。”

　　唐·韩愈诗：“鹤翎不天生，变化在啄菢。”(《韩愈集》卷2《荐士》)直意：禽鸟不是天生的，是母禽伏卵(菢)，经啄破卵壳“破壳而出”，雏鸟遂生。清·杨屾《豳风广义》一书专列“菢鸡雏法”章节，对鸡伏卵皆曰“菢”，其例不再繁举。

　　于上可证，抱、菢、袌三字古人均读若“报”(音bao)，其义项皆指禽、鸟孵育繁衍。

　　今天水方言中，亦把禽、鸟育雏不单言作“孵”(音fu)，而言作“报”(音bao)，如：鸡孵蛋育雏(小鸡)，称作“‘报’鸡娃。”鸟类孵蛋育雏(小鸟)，称作“‘报’雀(音巧qiao)儿子。”等等。方言正含古字之形、音、义，其正字当可隶定为：抱、菢、袌。

　　二 痨

　　“痨”字义项，即指某种病症，如常说的“五痨七伤”。唐·段成式《异疾志》曾载有：“嘗有一尼寓宿，病痨。”此义项沿用至今，往往指的是结核病。

　　不过“痨”字还有另一义项，于今似乎已不常运用了。《说文》：“朝鲜谓药毒曰痨。”扬雄《方言·第三》：“凡饮药敷药而毒，北燕、朝鲜之间谓之痨。”此意，指药物性味很重很浓很猛，喝服后令人十分难受的感觉，则曰“痨”。这与前指病症的含意是绝然不同的，且音读也有差异：《集韵》：“痨，郎到切，劳去声。”若“涝”、“闹”声，用拼音标音，当读lào或naó。也与现代之病症之“痨”读音láo，也是有声调之别的。

　　今天水方言中，以药毒牲灵，俗曰“闹”，如：药毒狐狸，俗呼“‘闹’狐狸。”毒灭老鼠，俗呼“‘闹’老鼠。”把毒药称作“闹”药，继而引申，称食饮物后，胃里产生极为难受作呕之感觉，也俗谓“‘闹’人得很。”如此等等。此语项中之“闹”，显然与“痨”(láo)的古读一样，其义项沿用完全相同。故天水方言中，在此语境范畴内所谓之“闹”，其本字当为“痨”。

　　三 澆(浇)

　　《说文》：“澆，也，一曰薄也。”《广雅·释诂》：“浇，渍也。”故段注曰：“沃为浇之大，浇为沃之细。浇之则薄。故其引申之义为薄。”浇字引申为释薄之义项，在古籍中多以此为训释。例如：①《淮南子》：“施及周室之衰，浇薄散朴，杂道以僞。”(卷2《俶真训》)“浇天下之之行，析天下之朴。”“自萌俗浇弛，法令滋彰。”(卷11《齐俗训》)；②王融《策秀才文》：“自氓俗浇驰。”(《文选》卷36)。

　　上例中“浇薄散朴”、“浇天下之之行”、“氓俗浇驰”者，均有淳厚之俗被浸渍败坏、世风殆至日下不堪之谓。再如，①刘孝标《广绝交论》：“驰骛之俗，浇薄之论。”(《文选》卷55)，意似乖谬悖俗之浅薄不经之论盛行。②晋·陆机《招隐诗》：“安事浇淳朴”句，“浇淳朴”者，使厚淳变轻薄也，诗人宣称，绝不与污秽淳朴、浇薄世风的奸宄逐利之人和事相混迹而为伍。

　　以上文中，“浇”字有使动之词性，即：使“淳厚”变而为“薄”曰“浇”，且又指事物“淳厚”缺失、与薄连用组词曰“浇薄”。

　　关于“浇”的读音，《集韵》、《韵会》、《正韵》诸书均作“坚绕切，并音骁。”据此，其字则有两音读：一读音“坚绕切”，可音读“交”即jiao；另“并音骁”，则其另一音读可音“消”，即xiao。

　　今天水方言中，把物件不结实称作“消”，例如“这布‘消’得很。”把人身体不壮实也呼作“消”，例如“这人‘消嚓’(读音：xiao ca)得很。”把饭菜数量少，也指曰“消”，例如“这家的席真个‘消’得很。”等等。方言此语，向来有其音而无确定之字，往往用音同之字代之。

　　上述“浇”字古语义项有“薄”之义，天水方言正沿用此而更为引申此义，且并音有“消”(xiǎo)之读音，恰是“浇”字古读的又一读音。音、义吻合，则方言此字得是“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