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苦歌是泪的海洋,生命的哀乐!在封建社会里,陇东人民的生活十分疾苦,战乱、赋税、劳役、灾荒、疾病、土匪等因素,造成大多数老百姓衣食无着,过着“可怜实可怜,手头没有钱,百事不顺心,长年肚子扁”的痛苦生活。人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有借歌诉说,抒发自己心中的怨闷。
为谋生计,许多人去当长工,打短工。下面一组民歌便是他们真实的生活写照。
长工谣
正月里来打过春,
长工短工通去上工,
头夜儿卷铺盖呀,
今日里走大门,
二爹娘送出门外你起身。
二月里来龙抬头,
长工短工通出牛,
前晌把地耕呀,
后晌把粪送,
到夜晚还要铡草喂牲口。
三月里来是清明,
长工短工都来上坟,
前晌把掌柜的问呀,
后晌去上坟,
老先人坟上哭苦情。
四月里来四月中,
长工家里断了顿,
开口问掌柜,
掌柜骂几声,
胡说是他家工钱都使尽。
五月里来五端阳,
长工你上山锄地忙,
前峭锄地热汗淌呀,
后峭饿肚肠,
半夜里还担水几大缸。
六月里来热难挡,
满山的麦子遍地黄,
长工你割麦日头晒呀,
掌柜的坐凉房,
谁留下尘世上人两样?
七月里来农事紧,
麦子上场打碾忙,
前晌牵牛 碌碡呀,
后峭把场扬,
半夜里掂装子挣断肠。
八月里来八月半,
八月十五月儿圆。
掌柜的吃肉吃月饼,
长工你过眼馋,
家里老小无人管。
九月里来九重阳,
收罢秋来种麦忙。
半夜三更刚睡下呀,
掌柜的吼塌房,
狗日的说是大天亮。
十月里来天气寒,
掌柜的全家把棉衣换
长工还穿烂布衫呀,
白日里还将就,
黑夜来冻得打颤颤。
十一月里来农事闲,
掌柜的爱钱会盘算,
打发长工回家转呀,
三下五除二,
一年的工钱全扣完。
腊月里来年关近,
家里穷得光光净,
我给儿孙报分明呀,
穷死也不要拉长工,
拉长工你把罪受尽。
十三个月正月正,
没吃没穿难死人,
不拉长工不得行呀,
拉上长工罪受尽,
谁留下穷汉拉长工?
以月份(或四季、五更)为次序,结构全篇,民歌中极为常见。《诗经》中也有先例。北魏时,甘肃有《陇上十二月歌》,《长工谣》是其遗风。人间不论穷富,日子都是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度过。民歌将这种“度日月”的时间概念顺手拈来,作为歌段开头,既可引起下文,又可不乱章法,好编好记,叙述便当。通过对长工一月月生活的细致描述,更显得穷苦日月的漫长和心理上的逼迫无奈。
用“信天游”形式歌唱此类主题,却是另一番风味:
长工苦
(信天游)
天黑那个地黑哟黑洞洞,
什么人留下个拉长工?
正月里上工哟腊月里满,
拉长工的人儿受磨难。
白日里出的哟牛马力,
黑夜间睡的哟牲口圈。
东山西山哟山对山,
咱把外东山日头背西山。
东山的日头背西山,
一年四季哟汗不干。
风吹那个日晒哟大雨淋,
尘世上苦不过受苦人。
冬天那个短来夏天长,
咱天天吃的是菜拌糠。
呼儿杆 筷子烂碴碴碗,
你看拉长工难不难?
正月里上工哟腊月满,
一年到头没挣下钱。
苦死那个苦活没吃穿,
你看拉长工冤不冤?
老天爷做事不睁眼,
为甚(注:甚即什么)咱祖辈受磨难。
今年那个指望明年好,
年年那个烂账还不了。
出了那个大门来往东照(注:照即看或望),
只想哭来哟不想笑。
为了养家糊口,有些人择业脚户。旧时陇东脚户一般有两种形式:一是用自家的牲口给城里店铺的老板运载如布匹、棉花、食盐等类货物,挣点人畜工钱;二是自己独立搞点小贩运,在甲乙两地的差价中挣点薄利。他们的情形如何?请读民歌。
脚户调
人人都说吆脚好,
吆脚的苦处谁知道?
人人都说脚户好,
我把脚户当够了。
东大川来西大川,
吆脚的人儿实可怜。
黑天半夜进了店,
鸡叫起身又放大站。
三站改成两站走,
年年月月赶长路。
错过了站口活受罪,
歇脚还要在外头睡。
满天的星星数不光,
做啥都比吆脚强。
细不溜溜南风天转阴,
猛乍乍想起家里人。
定边驮盐西华池卖,
没挣下银钱我难回来。
青杨柳树十八条川,
出门容易回家难。
胡麻花开蓝上蓝,
这一回吆脚弄烂杆。
走了回南路没挣下钱,
毛驴驴脊梁都压烂。
毛驴驴压梁脚户的过,
吆脚的苦处对谁说?
钱没挣下,又压烂了毛驴脊梁,这就是脚户这趟赶脚的落头。毛驴是脚户的根本,如同今日个体运输户的汽车,一旦损坏,定然赔钱不少。20余行歌词,大写意般地构勒出脚户的艰辛酸楚,一幅“弄烂杆了”的苍凉图画展现在读者面前。
一些农民种地无地,经商无本。“一根黄莲节节苦,那有个穷人好活路”,于是就去当兵吃粮。
十八岁的孩子去吃粮
古树盘根叶叶儿黄,
十八岁的孩子去吃粮,
哎哟,去呀去吃粮。
吃上粮来当上兵,
将身子卖给老朝廷,
哎哟,老呀老朝廷。
好一个“将身子卖给老朝廷”!仅此一句,我们不难看出在封建社会里,当兵的不过是统治阶级的工具而已。他们没有明确的志向目标,仅是为了混口饭吃。歌子虽短,却有沉甸甸的份量。
封建官僚对人民的盘剥压榨多采取收缴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的手段。民国四年(1915年),陇东又增收新税5种,警吏们严刑逼收,民不聊生。镇原及西峰的民间社火中演唱出不少有关这方面的民间小曲,读了它,真有些“苛政猛于虎”的感触。
收洋款
民国元年起风波,
二十年间不平乐,
何一日能停了干戈?
众位先生高台坐,
不嫌颇烦你听着,
我唱支曲子表善恶。
自从平凉高大人坐,
天下的风云变化多,
万人称他是“活阎罗”。
天上年年黄风多,
土匪天天抢财物,
逼得穷人没奈何。
兵要吃来马要喂,
兵多将广搅用多,
不摊个洋款没法养活。
高大人摊了五六千,
到镇上成了万二三,
层层加码往上添。
给的多了他喜欢,
给的少了挨皮鞭,
马棒打来巴掌掮。
出起出不起他不管,
那怕你卖了吃饭碗,
非洋元不得零干(零干:方言,这里指“自由”、“走脱”)。
拆房卖瓦交洋款,
槽上牛驴都卖完,
百姓烟筒里不冒烟。
八镇(八镇:指民国时镇原县划分为八个镇)绅士齐粮款,
委员局丁要见官,
腰里落了好几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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