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首虎白雪山：一位“建工队长”的逆袭与坠落

[摘要]转战仕途之初，曾为知名企业家的白雪山公开对麾下官员表示，他不缺钱，亦不稀罕别人送钱，麾下官员努力工作便可获得升迁机会。然而，其此番落马，却很难撇清与周边亲友裙带的利益瓜葛。

白雪山。资料图

2015年11月6日，中纪委副书记张军在宁夏回族自治区调研党风廉政建设工作。当晚，自治区政府副主席白雪山即因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

那只悬在他头顶三月有余的靴子终于落地。

早在今年7月，宁夏首府银川市郊区第二建筑工程公司(下称郊区二建)总经理朱宏魁被相关部门带走。银川郊区二建是白雪山起家之地，朱宏魁一路追随20多年，接替其职。

多位知情人士证实，白雪山的妻子、儿子和内弟均被相关部门带走，其兄长的土地开发公司、砂石厂目前均处于关门停业状态。

1961年5月，白雪山生于陕西延安铁边城镇白石咀村，15岁时随家人自陕北农村来到银川的郊区(现为金凤区)谋生。尽管他仅初二学历初中未能毕业，早年会计知识多靠自学，却从村集体建筑工程队队长干起，30余年之后，得以成为副省级领导，且以“能吏”姿态，力推吴忠等城市大拆大建。

转战仕途之初，曾为知名企业家的白雪山公开对麾下官员表示，他不缺钱，亦不稀罕别人送钱，麾下官员努力工作便可获得升迁机会。然而，其此番落马，却很难撇清与周边亲友裙带的利益瓜葛。

弃商从政

1976年5月，白雪山一家自陕北移民至银川郊区良田乡保伏桥村。

据无界新闻记者了解，白雪山身材高大、英俊健壮，而且心算水准不错。虽然是外来户，他却颇得村内领导赏识。他先在队内当会计，后当上保伏桥村会计。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购买了《农村会计》、《工业会计》、《商业会计》和建筑企业等书籍，自学了会计知识。

1984年元旦刚过，白雪山获任银川市郊区良田乡建筑工程队队长。

“刚上任时，白雪山翻开建工队账本一看，6年累计亏损4.9万元，拖欠职工当年工资l.68万元，近70人的建工队只剩下三四个人。”一位与其相熟的银川本地学者记录，他彼时走村串户，召集十多名数月未能领到工资的技术工人，保证将工资如数补发。

白雪山承揽的首单业务是银川市郊区新月食品厂一项1000平方米的建筑工程。期间因建筑质量出现问题，他下令扒掉不合格的砖墙后重建。此举赢得新月食品厂的认可，工程盈利一万多元，还为他和建工队赢得些许声誉。

此后，白雪山陆续揽了自治区财政厅物资库、宁沪服装厂、郊区蓝天氧气厂清水池等5000多平方米的工程，麾下工人壮大到100多号。

1985年4月，良田乡建工队升格为银川市郊区二建，白雪山获任公司经理。1987年3月，其公司被中国建筑业联合会授予“先进集体企业”称号，旗下陆续拥有了房地产开发公司、道路建设公司等企业。白雪山也荣获了全国优秀企业家、全国劳动模范等称号。

1993年5月，在银川市建筑与房地产领域声名鹊起的白雪山弃商从政，由一位正科级企业干部，转型入职银川市上海联络处，后成为联络处处长。

接近其的银川人士介绍，由于白雪山在乡镇企业作出突出贡献，按照宁夏当时的有关政策，他被破格转为国家干部。

不过，这一转型至今仍充满争议。

1990年8月，宁夏烟草系统爆发窝案，宁夏烟草专卖局原局长杨杰以及多位下属获刑。相关知情人士透露，白雪山为承揽宁夏烟草系统的某项工程，涉嫌向杨杰等多方行贿，被检察机关带走，40多天后方重获自由。

这位知情人士称，白雪山彼时虽已身价不菲，却仍感到权力之重要，立志弃商从政。

“拆了白拆”

转战官场之后，白雪山开始一两年一台阶的火箭般的升迁速度。

1994年9月，任职银川市上海联络处处长不过一年有余，时年33岁的白雪山回到银川，随后历任银川郊区副区长、区长、党委书记，并于2001年2月成为银川市委常委。

2001年9月，白雪山由郊区调至银川市下辖的贺兰县任县委书记;一年零两个月之后，升任银川市副市长;2003年12月，成为银川市委副书记。2005年7月，白雪山代理市长，2006年1月，正式就任银川市市长。

2007年9月，白雪山调任古称灵州的吴忠市任市委书记。在吴忠任职5年多之后，他回到银川，升任宁夏回族自治区副主席，成为副省部级高官，分管国土资源、环境保护、城乡建设、交通运输、安全生产等方面的工作。

作为建筑公司经理出身，白雪山的主政风格与业已落马的云南省委前副书记仇和类似：主政之地皆伴随着城市面貌的更新换代和大拆大建留下的民间争议。这在其任职吴忠期间尤为突出。

此前2004年，中卫市获准成立，纳入原属吴忠市管辖的中卫县和中宁县。原属吴忠市管辖的灵武市同时被银川市代管。2007年后主政吴忠市期间，白雪山又赶上该市新成立红寺堡区以及太阳山开发区新建，其中红寺堡20万人全部是从宁夏南部山区迁来的贫困人口。

这一时期可谓吴忠的低潮期。公开资料显示，白雪山为吴忠确定了兴工强市战略和城市化带动战略。

无界新闻记者发现，上述两项战略同步进行，主要围绕城市周边开展，即先对周边村庄进行拆迁，建设小区集中安置失地农民，同时完成路网等基础设施，再将熟地出售给工业企业和房地产商。

对此怨言最大的便是失地农民。“我们卖给政府的基本农田每亩价格在3万元左右，同时获得每0.1亩宅基地20平方米左右的安置房面积。住进安置房之前，每个月每口人领取40元的租房补贴。”数位近三年仍未住进安置房的吴忠市利通区板桥乡村民对此极为不满，“他们(政府)拿到了每亩地好几十万元的财政收入，我们除了被赶上楼，其他的啥都没了。”

在白雪山主政过的吴忠市周边，拆迁和建设迄今仍在进行当中。张庆宁摄

吴忠市政府为这些失地农民办理了《被征地农民证》。凭借此证，失地农民有资格向当地社保部门缴纳每人数万元不等的失业保险，并每年继续缴纳数千元不等的费用，被承诺退休之后获得每月千元左右的收入。

“首先，我们交不起这个保险的钱。就算交得起，孩子才这么点儿，她要到啥时候才能领到钱?”一位板桥乡村民拿着12岁女儿的《被征地农民证》诘问。

但是，这些村民在与白雪山主政下的拆迁面前几无议价余地。

在一次现场办公时，一位乡干部说拆迁有难度，白雪山将这位乡干部就地免职。-------吴忠市当地人士介绍

“在一次现场办公时，一位乡干部说拆迁有难度，白雪山将这位乡干部就地免职。”吴忠市当地人士介绍，每当政府拆迁时碰到“硬骨头”，民警、特警、消防、120救护车全部到场，“这几乎是他拆迁时的标配。”

板桥乡一位白姓村民曾因抗拆多次被当地警方实施强制措施。今年11月16日，他曾致电记者希望在距吴忠75公里外的银川接受面访。不过，当天下午他又来电自称“已被当地控制”。

即便至今白雪山已离开吴忠两年多，当地村民仍念念不忘其“白拆”的称号——“(农民)想不拆都不行，但拆了也是(被白雪山)白拆”。

2012年11月，吴忠市官媒刊文《吴忠市拆迁经验引来‘取经人’》：“11月27日，灵武市政协主席郑学文带队到我市学习交流拆迁工作经验。(吴忠市)城市东南部建设是我市2011年推进城乡统筹发展的重点工程，该工程拆迁涉及利通区4个乡镇20个村，拆迁达9500户307平方米5万多人。而整个拆迁工作只用了3个月完成，没有因为拆迁而引发群体性事件和恶性事件的发生，实现了依法、规范、和谐拆迁。”

如今，吴忠市已然入冬，城市周边的稻田正在灌水保墒。当地村民说，这样的优质水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的工业园，以及工业园内稀稀拉拉的厂房。

裙带关系

“我不缺钱，你们也不要给我送钱。你们只要把工作干好，该提拔的自然会提拔。”担任贺兰县委书记期间，白雪山在一次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上如是公开表示。

不过，有宁夏政界人士认为，白雪山此次落马，与其长期分管的城市建设不无关系。他在城建领域的亲友圈，尤为引人注目。

2014年3月31日至5月31日，中央第三巡视组对宁夏进行了巡视。在向自治区反馈情况时，巡视组称：宁夏一些领导干部子女及其他亲属违规在其管辖范围内经商办企业，有的领导干部违规干预公共资源交易、工程招投标以权谋私，涉农资金违纪违法案件多发。

“从砂石等建材，到房地产开发单位，再到装修领域，白雪山的亲友在银川市的建设项目几乎都有涉足。”上述宁夏政界人士表示。

银川郊区二建曾让白雪山声名鹊起。1994年在他转入政界之后，接任总经理职位的朱宏魁系其陕北老乡，1986年进入公司，担任过涂料工、采购员、会计，以及公司旗下一家沙发厂的负责人。

在公司，朱宏魁还同时管理旗下的白云金属制铜厂、白云装潢木材沙发厂、银川市白云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白云房地产)、宁夏白云新型铝型材企业有限公司、宁夏建宏道路有限公司等企业。

白云房地产的售楼中心和财务中心大门紧锁，该公司总经理已被相关部门带走。张庆宁摄

白云房地产系银川郊区二建龙头企业，注册资本10018万元，朱宏魁担任法定代表人，持有公司76.08%股权。截至2012年，公司累计承建工程600多项，承建建筑面积100多万平方米，开发的楼盘包括丽园东区、西区、南区等小区，五宝苑、凤凰花园、良田康居新村等，住宅建筑面积50多万平方米。近三年来，白云房地产开发了宝湖花园、华雁湖畔等楼盘，建筑面积49万平方米，与过去数年开发的住宅建筑面积总和相当。

其开发的楼盘多集中于银川市金凤区(即原郊区)，正是白雪山曾主政之地。

在白雪山初来银川落户的保伏桥村，全村3000多户村民目前已全部失去土地。这些土地总面积将近万亩，其中至少5000亩被白云房地产开发，或者收购后转让。

今年7月，朱宏魁被相关部门带走。目前，该公司银行账户已被冻结，所有项目处于停滞状态。11月18日，无界新闻记者现场看到，白云房地产的售楼中心与财务中心大楼紧锁。不过，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我们一切正常。”

另外，多个信源向《财经》记者证实，白雪山被带走之后，其多名家人也被带走，其中包括妻、子及内弟，后者被指经营有银川市最大的装修公司。

白雪山的哥哥白雪亮亦在经商，在银川市西夏区有银川云山土地开发有限公司、银川市兰山砂石厂、银川市郊区镇北堡矿产品销售中心等企业。

今年11月起，相关公司业已停业，公司紧闭的窗户上贴着《通知》：“接银川市国土资源局、环保局通知，即日起本厂停止生产、销售，请各位用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