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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岁月乡村的倒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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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乡村的倒影

             ——夏健民长篇回忆录《在那个年代里》序

                              秦岭

    对聪明的书写者而言,介入历史阵痛和社会倒影的文学表达,选择叙事路径甚于勇气和良知,它事关书写者对过眼云烟的价值判断。

    这些年,见惯了一些历史老人书写个人或家族的回忆性文字,往往被尊者们强烈的书写热情背后显而易见的主观、自我和视野局限而惋惜,但山东滕州学者夏健民老人的长篇回忆录《在那个年代里》与之有别,不光因为文学理论专家范伟教授给我的鼎力推荐或多或少消解了我的惯性对照,重要的是夏健民完全在属于自己的路径上独立行走,它既是原汁原味的同时又具备非常明确的精神指向,既是包罗万象的同时又渗透着个人世界观支配下的严格取舍和梳理,既是生活的忠实记录同时不忘观照盘根错节的历史背景。作者的笔锋像中国乡村历史进程中的一个回马枪,目标对准业已尘封的岁月和渐行渐远的流年,直截了当地戳入乡村肌体的纵深根脉,一番横拨竖挑之后,我们发现,众多凡俗乡村人物构成的群像,在替历史发声;接踵而来的乡村事件,构成了历史凝重、复杂、灰色的倒影。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认为《在那个年代里》很好地彰显了文学的社会价值。诚实的姿态和担当的支撑,让整体文本蕴蓄了不俗的叙事力量。

    在我看来,经历和创痛之所以被认为是智者的财富,主要在于精神不至于苍白和没落。《在那个年代里》汇集的50篇文章,被编成三大部分,以丰富和饱满的呈现,体现了讲述者的立场和内心。通篇以上世纪50年代初到70年代末之间作者的滕州乡村老家为叙事平台,以土改、镇反、反右、文革、联产承包等不同的历史阶段为文学背景,让虚虚实实背负各种历史标签的地、富、反、坏、右以及贫下中农、知青、生产队长、民办教师、记工员等各色人等在人性的舞台上悉数登场,交叉表演,构成了一幅幅逼真、生动、鲜活、荒诞的人间悲喜剧。在《打麦场上》、《三个玉米棒子》、《呀!红袖章》、《周悦老师之死》里,秉承几千年传统农耕文明的农民,完全被无处不在的政治绳索绑架,耍花样、搞计谋、玩小聪明把人性深处潜藏的恶完全逼了出来,农民卑贱的生命,在乡村的泥淖里失去了光泽;在《黑妮与我》、《哦,白雪》、《我的婚姻》、《银妮的厄运》中,青涩的年华、异性的情谊、纯真的幻想、美好的爱情最终不得不向权力、势力低头,向封建、陈腐让路,向命运、世俗妥协,心灵的伤害和内心的隐痛,宿命般与古老的齐鲁大地同在;在《大鸣大放》、《吃食堂》、《“班贫委会”》、《学大寨之二三事》、《下放》中,普通农民、学生、基层干部荒谬、虚无的政治理想、生活追求和行为方式完全被概念化、标签化、奴役化、形式化、妖魔化,以至于农民的坦诚与善良被冷血与自私、猜忌与质疑侵袭,农村的传统与坚守被癫狂与否定、背叛与盲从驱使。朗朗乾坤下,有些人的行为在掩耳盗铃,而有些人的灵魂在监守自盗;在《上学》、《入团》、《大学梦的破灭》、《重拾大学梦》中,农民子弟的梦想、渴望、期盼、憧憬被无孔不入的政审、出身论和利益博弈所绑架,目标的远眺与抵达,往往身陷在挣扎与无奈、奋起与坍塌、光明与投机之中,成功的喜悦里,糅杂的却是道德的救赎和良心的煎熬。这一幅幅布满蛛网、落满尘埃的乡村社会影像,既浑然一体,又各表其详。一章一节,都是枯藤老树昏鸦之下歪歪斜斜的如影随形。

    夏健民似乎在提醒读者,当违背人伦天象、时令节气的倒影太浓、太多、太具覆盖性时,连幕后的黑手,包括哪些导演、编剧、场记也会捉襟见肘,当干净的夏夜来临,就诏示着日落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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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同样以乡村为主要表现对象的书写者,我几乎是一气呵成地读完了《在那个年代里》,直觉和经验让我无障碍地在夏健民营造的世界里自由穿越。面对历史的乡村,受过高等教育同时又从事过乡镇中学教育的夏健民显然无暇、无意跟踪现代文学的技术和方法,他一根筋地坚持民间立场,秉承乡民们圪蹴在麦垛前、屋檐下、门槛上评说前世今生、家长里短、惹鸡斗狗的路数,用质朴如麦茬、平实如土豆、诚实如碾子般的语言和文字,烩就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民间传统美味。一番饕餮,你有时会被作者营造的某些诙谐、幽默细节和漫画式的讲述搞得忍俊不禁,啼笑皆非,但却是哭不出,笑不成。你同时会发现有些文本兼有随笔之风,而有些文本分明有小说之味。无论是什么味儿,烟火气息始终占据主流。当现实比小说更像小说时,反而更加考验作家的智慧。夏健民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惯于开门见山,乐于和盘托出,精于还原真相,并在事件的进程与纵横中不断变幻当事人和旁观者的身份。无论身处其中还是置身事外,他有时宁可要一个故事的内核,宁可多一份叙事的唠叨、粗疏和毛糙,也不愿妄加个人观点和评头论足。他懂得真相是一面镜子,他把所有探寻谜底的机会都留给了照镜子的人。这既是他朴素的技巧,也是他的本色和优势。

    夏健民的创作动机是否有思想和格局引擎的拉动,似乎不是很明显,但他手里老老实实捧着的,显然是当今稳坐象牙塔里的所谓文化精英和职业作家们束手无策的烫手山芋。有趣的是,很多在当下社会产生不凡影响的岁月记事,多出自此等人之手。《在那个年代里》完全称得上是读者思考民族命运、人性经纬和国民性心理的一个窗口,其存在的价值和坐标,就这样稳稳当当地嵌入社会纹理之中。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样的乡村既属于滕州,也属于齐鲁大地,同时也是中国乡村的缩影,或者,是乡村的中国。

    我与作者素昧平生,但《在那个年代里》却让我有瓜棚柳巷逢故人之感,晚辈给前辈作序,也就不再生分。

                                             2015年9月8日于天津观海庐




      秦岭:籍甘居津。中国作协会员,创作一级,曾就读鲁迅文学院第8届高研班。出版有长篇小说、小说集、电影剧本《皇粮钟》、《断裂》、《在水一方》、《绣花鞋垫》、《借命时代的家乡》等10多部。作品被编入《五年制实验小学语文课本》及高考试卷。中短篇小说30多次被各类选刊转载或入选中国年度最佳小说选本。中篇《绣花鞋垫》登上2003年中国最新小说排行榜,短篇《硌牙的沙子》、《杀威棒》、《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登上2007、2011、2014年中国小说排行榜,曾获13、16届《小说月报》百花奖等,根据“皇粮”系列改编的5种剧目屡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文化部特等奖等奖项。4部小说搬上荧幕或戏剧舞台。 


 
                                             (本文摘自秦岭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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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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