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侯爵是人臣的最高待遇、最高荣耀,也是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凡是进入仕途的人,无不心向往之,梦寐以求。然而,封侯又是一件说不明白的事情,有的人顺风顺水,轻易地实现了目标,还有的人拼了一辈子,功绩不小,名声也大,但最终还是与侯爵失之交臂,李广就是这样一个人。
李广生于陇西成纪(今天水),历经汉文帝、景帝和武帝三朝,在边陲工作40多年,参加大小战斗70余次,七次当边地太守,多次率队出征,屡屡立下战功,但封侯愿望却始终未能实现。读《资治通鉴》,可以看出,封侯对李广而言,仅是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始终未能跨越,个中缘由,司马光没说,多事的后人却屡屡提及,唐初诗人王勃还特意发出了“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感叹。那么,李广为何难封,症结究竟在哪儿?其实,事情并不复杂,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带兵打仗不循规则,部队没有纪律,官兵人人自便,各种非议由此而生,导致封侯目标过早发生偏离
官场战场都是个圈子,都有规则,无论从政作官,还是领兵打仗,必须按规则出牌,即使有所突破,也不能走得太远。如果你否定规则,就等于否定了圈子,这样一来,圈子也会远离你、抛弃你。李广进了官场兼战场的圈子,其行为方式却与众不同,违背常规,当士兵,他随性而为;当将军,他不约束部众,按自己的方式领兵作战。《资治通鉴》说:李广“行无部伍,行阵,就善水草舍止,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莫府省约文书。”西汉,军事行为都有规则,也有惯例,军队一般由部伍组成,部有校尉,伍有伍长,顺序行止,依令而动。但李广不理会这个,其部队不设部伍,没有纪律,遇到水草全都大呼小叫地围上去,喝饱了,玩够了,就随地而坐,晚上宿营不设警戒,上下也没什么文书传递,整个儿杂乱无章,就像农民工进城。这样的队伍能打仗么?别人可能不行,但李广可以。司马光对此评论道:以李广的才能,采用人人自便的方式是可以的,但不能效仿,否则肯定失败。当然,这只是司马光的个人说法,似有为李广开脱之嫌。事实上,李广的方式曾备受质疑,一直不被认可。边地太守程不识一直想不通、看不惯,也提出过议异。后起之秀如卫青霍去病等人,压根没把这位飞将军放在眼里,对其自由式带兵更是不以为然,就连汉武帝也对李广产生了疑虑,用起来感觉不顺手,心里不踏实。这种圈子里的集体非议,无疑产生了负面影响,人们怀疑他的军事才能,领导也不敢让他担负重任,致使其封侯之路越走越长。
他自持胆量过人和射技超群,频繁与敌作战,他以为越打越能接近目标,结果却应了那句老话:欲速则不达
李广有两个特点,一个是胆儿大,另一个是善射。这两点,让他受到了对手的敬重,赢得了飞将军的美誉,也因为这两点,让他过份自信,有一种持续强烈的作战冲动。对他而言,通过一场恶战,立下大功,销定侯位,并非没有可能。基于这种期待,他选择了多打、大打,从军40多年打了70多仗,次数之多,频律之高,在同期将领中是绝无仅有的。因为操之过急,他的仗常常打得不怎么精巧,也没多大把握,有时甚至让人担心。当上谷太守时,他自负其能,屡次与敌较量,汉武帝担心他失手,只好把他调到上郡,类似事例肯定不止一桩。李广不怎么研究兵法,不搞运筹帷幄那一套,手下也没有智囊谋士。通常情况是,他带着一伙松散的队伍,四下里寻找对手,一旦与敌相遇,立刻引发战端,如果撞上主力,只能拼死一搏。卫青、霍去病等人就远比他聪明,他们收集情报,了解敌情,不打则已,打则兵力占优,胜算在胸,这也是他们早早就立大功、封万户侯的原因所在。李广其实也可以照猫画虎,设法摸准敌情,备好人马,打一场歼灭战,顺势抓他几个敌酋,如此一来,立功封侯也并不困难。考察李广的战例,不难发现,在大规模集团作战中,他常当配角,在千里驰骋擒贼擒王的战事中,他总是看客。由他独立指挥的战斗,规模都不大,且总是以少对多,很难取得重大战果。《资治通鉴》记有三个战例,足以说明问题。其一是,某年某日,李广率百余骑与敌数千骑兵相遇,部下惊恐万分,李广却率队前进,在敌阵前下马解鞍,敌方误以为有埋伏不敢动手,双方耗到半夜,最终迫使敌兵悄悄溜走。其二是,公元前120年,李广所部被匈奴左贤王包围,李广四千人,对方四万人,一比十,经过混战,部众死伤过半,弹尽粮绝,活着的面无人色,而李广依然意气自如,一张强弓射杀多人,直到第二天援军到达,李广才脱离险境。其三是,公元前129年,李广在雁门关外与强敌相遇,大败,自己也受伤被俘。令人惊叹的是,李广居然能在敌兵堆儿里,带伤夺马,只身逃回。不难看出,这样的战斗,仅仅说明他的勇敢,打得越多,距离封侯越远。
他缺乏政治眼光,也不懂得展示自己,以致于越打困惑越多,他实在弄不明白,封侯之路为什么越走越难
多年边地作战,制约了他的眼界,他不了解武帝的想法,不关心朝中事务,也没有官员朋友,打了败仗,没人为他解释,取得战果,也没人替他宣传。他不知道展示自己,也不让别人了解自己。霍去病在受赏时,喊出了“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口号,让武帝感动万分,他却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平时,既不给皇帝写信汇报思想,也不给大臣们送点边地特产什么的,只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战事,想着他的封侯之梦。七国叛乱时,他是骁骑都尉,平叛立了大功,却因为接受了梁王授予的将军印(他是汉将,不属梁王,不该接受军印),而没受封,这是缺乏政治头脑的典型案例。他先后七次在边地当太守,中间又出任过卫尉将军、骁骑将军、郎中令等职,有了重大战事,他就当将军,统兵参战;战事不急,他就是改当太守,卫护一方。不管到哪里工作,他都没意见,从不提离家远、孩子小、身体不好等困难,天天拼命工作。公元前129年被匈奴活捉后逃回,犯了死罪,通过家人花钱买命,他躲过一死,即便遇到这样大的挫折,他也没有放弃目标。他本分地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走近目标,圆自己的封侯之梦。当然,他也有过怀疑,心理也曾严重失衡。特别是堂弟李蔡的进步,让他苦恼而又迷惑。李蔡的才能名声远在李广之下,两人几乎同时起步,都是从郎官干起,但人家很早就封了侯,又当了丞相,李广很不服气。想想自己,战场上冲锋陷阵,杀敌无数,可职务老是上不去,封侯更是没戏,再看部下,数十个无名小辈都得以拜将封侯,活得人模狗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模样长得不像侯爷吗?事实上,武帝时期,封侯已不那么严格,无功受封的也大有人在,以李广的功绩和资历,如果操作得当,封个低档侯位也不是没有可能。李广显然没这样想,也不准备这样做。
他本想抓住最后机会,立下不世之功,结果却被人玩儿了一把,老将军英雄气短,不得不与封侯梦彻底诀别
作为军人,李广堪称标本,其无畏精神和骑射技能无与伦比。他执意追求的封侯之梦,本是一种精神需求,是军人尊严的自证,也是他始终不肯放弃的唯一动力。当等到最后一个机会时,老人家谢绝所有劝阻,以60多岁的高龄毅然出征。公元前119年,皇帝得到准确情报,获知单于居住地点,决定开战,以期一举歼敌。这一战,大将军卫青任总指挥,李广为前将军。事情很明白,此役,谁担任主攻,谁就可能立下奇功。分配任务时,卫青很不够意思,玩了一个小伎俩,他决定自己带公孙敖率队攻打单于,让李广走东路策应。卫青和公孙敖私交很深,因为这层关系,他把机会留给了公孙敖。卫青当然知道李广因何而来,也可以提供一些便利,但他没有成全老人家。东路偏远,缺草少水,不可能参与决战,李广不干,坚决请求当前部,抓单于立大功。但人家卫青是大领导,这场合哪有你李广说话的份儿。这次,李广运气真的很坏,没有当上主力不说,去东路又迷失了方向。与此同时,卫青也不顺,找到了单于,却让老小子跑掉了。卫青心里窝火没处发泄,派手下人责怪李广,要他到幕府把迷路的事情说清楚。李广知道自己没有死罪,也完全能说清事实,但他腻歪了,厌烦了,不想面对那些刀笔吏的斥责和盘问。他以一个军人的方式,怀着深深的遗憾,挥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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