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奇俊
一位美术家,要表现美的山水,美的感情,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当观众看到画家的作品,会因此而产生美的感觉,并引起感情上的共鸣。
白雪石,一位今年已过70岁的画家。可是,他的山水画,还是充满着青春的气息。尤其是他近年来所画的山水,洋溢着活泼的气氛,这固然是与我在70年代所看到他的作品,有着不同的味道。但是,我尊重他在艺术上的大胆的变法。
我在70年代的后期,曾在新加坡和香港的画廊,看过不少白雪石的山水画。其中一幅用墨的浓淡来描绘长城的景色,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他把雄伟的长城,从画面的下端再向上端兜转,途经高山、丛林、悬崖,形成一带有节奏感的画,而下端的中间加上一株浓墨的松,更烘托出长城的与天地共存的气魄。我认为这幅画之所以能引起艺术联想,主要的原因是我喜欢那简练的笔墨造型,却刻画了民族的精神和气魄。最近,他用设色和墨画长城,还是充满着魅力。
80年代,我所欣赏到的白雪石山水,无论题材是黄山、泰山、桂林,他都喜欢运用翠绿、石绿和嫩绿等颜色,带有夸张性地画出绿水青山的明洁模样。他1984年所画的《家家都在画屏中》,并不着重或夸张漓江的水,而是画在迷蒙雾气中的阳朔,飘渺在神奇的桂林的青翠山峦,岸上的茂林修竹,还有山岭间遍长的杂树下端,掩藏着停泊的木船,悠然自得,似是春风得意。景色的远处的小屋,尽收眼底,诱发出景外之情。所以,我认为白老近来
的画是以境取胜,注重实景的描绘,以真实感人的空间境象构成意境。然后再将自己的感情色彩,融化在实景之中,含而不露,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漓江之春》,白雪石借着漓江水,画出迷人的春。我们看漓江映出的青山倒影,虽形成了局部的对称,但由于山是墨与青绿形成的,空白之处犹如水晶,这不但夸张了景色动人之处,也强化了绘画的感情色彩,创造了山水画的轻松意境美。我认为这是画家知道如何去塑造具体空间境象,而不单纯讲究笔墨和手法,才能构成这种与众不同的意境。当然,白雪石这几年所创作的不少的桂林山水画,我们虽然不能指出他每一幅画的山水是属于漓江的任何一个地方,却能领略到他是通过无数次到桂林的阳朔实地写生,才能轻易描绘出阳朔山水之美。
然而,画家之所以是画家,他必须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观察出大地之美,并通过艺术的过滤,出现了令人吃惊的画面,才算是高明。他所画的形象,虽然来源于生活,但那绝对不是生活中原来的形象的简单摄取和再现。艺术是要求用强烈的主观情思,去染化来自自然的形象,才能感人至深,白雪石的山水画所以受人欢迎,就是他具有以上的条件,使他的山水画意象与众不同。
白雪石,1915年出生于北京,他并没有经过什么科班的训练,只跟民间的画师学画而已。他有今天的成就,最主要是靠他的自修和过去临摹古人的画。他比较喜欢唐李将军的金碧和青绿山水;观他的画,确实是消化了不少李思训的青绿精髓。
白雪石的山水画,曾经于1980年在东京举行展览,深受欢迎。他在画展期间,更是游历日本各处,对这个工业先进国还能保留历史古迹和尊重传统的事,感慨万分。而在1985年的4月,他又与年轻的山水画家宋涤重游日本,更是感到作为一位画家,如放弃自己民族的传统艺术,是不可能创造出令人信服的作品的。
1984年的12月中旬,在一场大雪初降的早晨,我得到宋涤的向导,拜访了这位老当益壮的画家。他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老者,说话非常温和,全不像一些自封为“大师”那样的装模作样。在我的要求下,他将他在日本东京举行画展所拍的照片给我们看,只见当时观画者人山人海,由此可知他的画所受到欢迎的程度。在我们亲切的谈话中,他说出他对中国画的看法。
“我认为中国画最重要的还是要表现笔墨。我所说的笔,是创造出浓、淡、干、湿、虚、实等的丰富具象效果的笔。至于有墨,就是要做到墨韵生动,使到画意达到诗的意境。我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中外的绘画理论,都注意到主观精神在艺术中的作用,而是觉得中国画中的意,是表现一个画家的内涵和思想,所以我认为通过笔墨所创造出来的意,便是中国画的灵魂!”
白老的言论,是可圈可点的。他曾经写过不少有关画中国山水画的问题,可惜没有印成单行本,所以这次见面,我希望他能在放下画笔的时候,为画坛写一本更有系统的山水画理论。他听了我的话,笑着说道:“我将尽力而为。”他真是一位谦虚的老画家。
白老近年来所画的山水,并不只局限于桂林。他也画了不少黄山景色,以及长江三峡的险水高峰。这些壮观的景物,都被他画得那么出色动人,而且是表现得各有所长。我认为他不但是懂得如何再现自然之美,更画出了山林泉水不同的性格,并且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
白雪石,他以毕生的精力,作毫不懈怠的奋斗,终于创造出自己的山水画独特风格。每当我欣赏他的山水画,总觉得散发着自然山水的芬芳,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在这儿,也让我祝福这位老当益壮的画家,为我们创造更多生趣盎然的山水画艺术。
台北《艺术家》1986年3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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